三段平行的故事，儘管以咖啡爲紐帶，卻彼此之間並無糾纏，唯一的交集，便是佐倫參與偷盜的咖啡豆來自中國雲南，而任飛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哈默德的咖啡壺並印象深刻。這三段各自獨立的故事都很豐滿，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含義，相同之處卻是都能讓人跟隨影片中的人物去思考人生與命運。

■ 鍾玲

在15部入圍本屆北影節“天壇獎”的電影中間，中意合拍故事片《咖啡風暴》留給我的印象最爲深刻，這部與咖啡有關的電影，雖然以咖啡爲線索，卻與美食並無關係，在那偶爾散發出的咖啡的香氣中，影片訴說的是人生中的種種無奈。如影片伊始，主角之一的哈默德對兒子所說的那樣，世界和生命，都是如此的脆弱、如此彌足珍貴……

比利時、意大利、中國，不同的國度，用咖啡聯結起來的是三個不同的人生故事。

來自阿拉伯國家的小古董商哈默德生活在比利時，他善良、義氣，常常接濟好友不求回報。但因爲比利時發生暴動，大批失業人員到街上搶劫、打砸商店，他的小典當行也被一夥年輕人洗劫一空。而被盜的物品中，有一個對他意義非凡的祖傳的銀咖啡壺。哈默德偶然發現拿走咖啡壺的人是一個年輕的父親，對其產生了惻隱之心。他沒有通知警察，而是決定依靠自己的力量，從小偷手中拿回那價值不菲的咖啡壺。可是，他反而因此被對方囚禁，還被其朋友用刀扎傷，瀕臨死亡。

在意大利，原本對生活充滿憧憬的咖啡師佐倫，因爲找不到固定的工作，只能靠打散工幹體力活爲生，他居無定所還隨時會被炒魷魚。當做女傭的女友告知他自己懷孕並因生活困頓想打掉孩子時，他鋌而走險參與了一次搶劫。“獵物”是價值12萬美元的8箱來自雲南的麝香貓咖啡。然而，他與同伴還未走出作案現場，就迎來了警察的圍追堵截。

而來自中國雲南農村的“鳳凰男”任飛，在北京打拼多年小有所成，已是一家公司的高管，還將與公司老闆的女兒成婚。但在婚禮前夕，他被派回家鄉——雲南普洱的一個偏遠村子，去解決公司旗下一家工廠遇到的生產問題。在那裏，他發現工廠設施陳舊可能會導致化學品泄漏，污染村子裏的土地，不只成片的咖啡樹會遭殃，住在村子裏的人也面臨危險。但他的準岳父不以爲然，爲利益只想恢復生產。在咖啡種植場長大的任飛，面臨的是在良心與前途之間作出艱難的選擇……

三段平行的故事，儘管以咖啡爲紐帶，卻彼此之間並無糾纏，唯一的交集，便是佐倫參與偷盜的咖啡豆來自中國雲南，而任飛曾經在網絡上看到過哈默德的咖啡壺並印象深刻。這三段各自獨立的故事都很豐滿，也有着各自不同的含義，相同之處，卻是都能讓人跟隨影片中的人物去思考人生與命運。

影片的每一段故事，起初看起來都很壓抑，意大利和比利時的故事，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他們狹窄的住所中發生的，也大多是在黑暗的夜晚。雖然中國的部分是發生在白天，可背後的問題卻更讓人心生無盡的擔憂，被污染的土地、在危險中生活的咖啡農……無時無刻都在“觸目驚心”。所以，影片的色調一直是灰暗的，寓意着他們的生活，處處充滿危機。

哈默德說，上帝在給每個人的生活中都加了一點苦澀，於是許多人的人生就好像咖啡的味道，先苦，後澀，然後纔是甘甜。

多麼形象，不正如影片中主要人物的命運嗎？在片尾，每個看似走入絕境的故事，都明亮了起來。那充滿哀傷的基調，直到此時纔有了一絲光明。

哈默德被小偷和其父親裝上汽車準備到郊外處理掉，眼淚縱橫的他認爲自己沒有生還機會再也見不到妻子和兒子時，意外發生了，他們的車與一輛貨車相撞，哈默德死裏逃生；倫佐並未到良心泯滅的地步，因朋友仗義挺身而出未被警察抓獲，大雨中，他奔向自己的女友，迎來了小生命的誕生，他臉上“肆意而生”的笑容，也預示着他的新生；任飛，猶豫過、糾結過，甚至也做了錯誤的決定，但在邂逅一位神祕的女藝術家阿芳後，開始直麪人生。用咖啡作畫的女畫家阿芳，每賣出一幅畫就租下一片土地，以免土地落到奸商手中被毀壞，身患癌症的她一直爲此而努力，直至去世。她的無私感動了任飛，融化了他那顆原本就殘留着一絲溫暖的心。任飛最終選擇了保護他的家鄉，放棄了愛情與坦途……

風暴過去，是明媚的天空？是豔麗的彩虹？總之，直到此刻，銀幕外的我那顆爲他們的命運一直揪着的心才舒緩地放下來，一身輕鬆。

最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哈默德，當車禍發生，面對困在車中的囚禁、傷害、甚至想殺他滅口的人，他仍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出手相救。他似乎從未想過，那些想要奪走他生命的人，真的值得救嗎？他刻在骨子裏的善良，讓他對“壞人”也能不計前嫌，此等胸襟太是難得。在步履蹣跚地走向奔馳而來的警車時，哈默德疲憊的身影越發高大起來。他的故事或許是說，命運的輪盤也許會有走偏的一刻，但終究善有善報，惡有惡報。

而佐倫，他並非未曾努力過，他也曾經微笑着面對生活，只是命運賦予他的，是他即使一直積極向上，卻四處碰壁，無法做他想做的工作，更無法讓生活步入正軌。生活的高壓之下，他一時衝動做錯了事。他的故事告訴我們的或許是，雖然生活總是佈滿荊棘，但仍有美好的地方，只要你堅持下去，就會看到柳暗花明。

至於任飛，他的故事是想告訴人們，現實殘酷，也許沒有人會因爲一個人做了什麼而心存感激！但至少，自己要做到問心無愧。踩着他人的血與淚生存，即使生活光鮮，又怎能心安理得？

其實，故事裏還有一個人物，也讓人思考良多。沒有誰生而惡人，那個偷走咖啡壺的年輕人也是如此。他也有善良的一面，比如，他一直照顧着自己年邁多病的奶奶，他的房裏有他親手爲兒子所做的嬰兒牀，他既是個孝順的孫子也是一個有愛的父親。在朋友傷了哈默德時，他也曾想要爲哈默德尋找醫生……也許，每個人的身上都有閃光點，只是在生存面前，人類有時又顯得太過渺小。一次衝動，就會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。

影片的導演克里斯蒂安·博通納曾多次榮獲國際大獎，他所執導的影片《聽見天堂》參加首屆羅馬電影節即斬獲最高獎項——大衛獎，同時還在聖保羅國際電影節、多倫多電影節等20多個國際電影節獲得了重要獎項。這一次，他在種族衝突、經濟危機、生態問題等全球性問題的背景下，以咖啡爲“因”，詮釋了一些不同文化背景下小人物與命運的抗爭。

巧合的是，在影片的拍攝過程中，導演和他的劇組也曾遭遇布魯塞爾恐怖襲擊。這與第一段故事中的背景何其相似。也許是這樣，他才能把哈默德的故事拍得那麼傳神。也讓我們去堅信，雖然命運無常，沒有人知道下一秒我們將去向何方，但只要心懷善良，人生總會有希望！